眼看一场死战即将拉开序幕，季梓棠默默地收回自己压在楚云酥肩上的手臂。
他不想成为小师妹的负担。
楚云酥只觉肩上忽然一轻，正欲抬头教训季梓棠两句，却不想，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惊恐事物一般脸色大变，随后一个猛扑过来，将自己抱了个满怀。
“季……”
一声极为细微的“噗嗤”声在两人耳边响起，季梓棠将楚云酥圈在怀里，用自己的背部挡在她身前。
剧痛侵袭而来的时候，季梓棠心里只有庆幸。
他庆幸自己一眼看到了魔群中那个诡异的小点，用身体护住了小师妹。
可是他的庆幸并没有持续。
几乎就在一个呼吸之后，楚云酥的表情就变了。
季梓棠惊慌地瞪大了眼睛，他顾不得身体上的痛楚，扶着楚云酥的肩膀后退一步，仔细查看她的情况。
正红色的嫁衣上，火红凤凰展翅欲飞，而她心脏处，却喷射出大股血液。
一块明显的小洞出现在她的心脏处，嫁衣的一块碎布，随着楚云酥的鲜血一起溅到了季梓棠的身上。
季梓棠眼睛都忘记眨了，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处，也是一个血洞。
虽然两个人的血洞在同一水平线上，但是因为身高差异和位置的偏差，季梓棠身上的洞在心脏斜下方，而楚云酥的伤处则正中心脏。
众人被这忽然的变故惊到了。
不知是谁喊了一声：“是玄蟾！”
季梓棠根本分不出神去关心到底是什么夺走了楚云酥的心，生理性的泪水从他眼眶中直接掉落，一滴滴砸在楚云酥的嫁衣上。
不知为什么，楚云酥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。
她的身体像飘在半空中的羽毛，被风一吹，就急速向下落去。
季梓棠用双臂牢牢接住她，但是他自己的情况也不容乐观，两个人一起跌落在地上。
周围的魔族们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，一时间竟不知是进是退。
这两个人不出意外，今天应该就会死在这里了吧。
“原来这就是挖心的感觉……”楚云酥躺在季梓棠的怀里，呢喃着。
季梓棠快要疯了，他下意识就想要施展仙术，护住楚云酥的心脉，可惜指尖羸弱的一点亮光刚刚亮起，就熄灭了。
他不能这么做，仙魔有异，他的仙术不仅不能护住楚云酥，甚至会加速她的死亡。
季梓棠痛苦地抱住怀里的人，如果不是怕吓到她，他可能早已放声嚎哭出来了。
“酥酥师妹，你不会有事的……不会有事，绝对不会有事……”
季梓棠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，他胡乱言语着，痛苦地摇着头，根本不愿意面对眼前的一切。
楚云酥的表情和他相比，冷静多了。
她甚至抬起手，指尖轻轻划过季梓棠那受伤的血洞。
“季师兄，你也受伤了……”
季梓棠听到这个称呼，先是一愣，随后悲喜交加，他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，弯下腰，牢牢拥住楚云酥的后背，两个人的皮肤相触，冰凉而火热。
泪水，像断了线的珠子，止不住地从眼中坠落。
季梓棠把自己的嘴唇都咬成了青色，这才控制住悲伤，没有哭出声。
越是这个时候，他越不能哭。
楚云酥微弱的鼻息扑在季梓棠的耳廓上，他的眼尾，耳廓上都是一片红。
“季师兄，你，你还是快走吧……”
如何杀死一个魔？
最快的方法不是伤害她，而是让她放弃求生的念头。
心没了，可以补，可以续命。
但若是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，换做是谁，都活不长久的。
季梓棠心如刀绞，他轻轻地直起腰，眼神极尽温柔，好像怀里捧着的，是一个快要碎掉的星星。
黑色的魔气像浓雾，不断从楚云酥身体中向外逃跑。
季梓棠看到了，怀中人的眼睛，从淡红色渐渐转向浓黑。
他无声地笑了，眼泪混着笑容，一起绽放开来。
“你回来了。”
她回来了，他的酥酥师妹，终于回来了。
楚云酥看到他笑，竟然忍不住想跟着一起笑，上仙脸上涕泗横流，丝毫没有仙风道骨，清风霁月的样子。
“师兄，你这个样子，好丑啊。”
娇气蛮横的大小姐露出一个虚弱苍白笑容，这一瞬间，季梓棠感觉时光倒流了。
好像回到了从前的时光，星海仙宗的竹林里，她咋咋呼呼的样子。
季梓棠轻轻地点了点头，好像在哄一个快要睡着的婴儿。
“丑，师兄最丑，你最好看。”
楚云酥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微笑，眼睛也微微眯成了月牙的样子。
如果不是温热的血液渗透厚重的衣衫，触到季梓棠的皮肤，那么他大概也会以为，楚云酥此刻是真的快乐。
洛止琛说的是真的，魔族的血也是热的。
“酥酥，不要怕。”也不知道这话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，季梓棠艰难地吞咽了一下，“师兄，这就带你回去……”
他作势要把楚云酥抱起来，楚云酥却制止了他的动作。
魔气消散，就连满头白发都开始像黑色变化了。
楚云酥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，“师兄，你别骗我了，我明明已经没有家了……”
她的家，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假象。
而她，一开始本就是天地所不容的怪物。
季梓棠想都没想，立刻反驳道：“怎么会没有家？我们去樱派，我们回暮日九宫，如果你都不喜欢，那我们四处游览，天大地大，总有一处你喜欢的。”
楚云酥的眼睛已经因为脱力而彻底闭上了，她的气息更是如游丝一般。
季梓棠需要俯下身，才能听到她的声音。
她凝望着眼前的这双眼睛，季梓棠的眼睛，从来都是星海仙宗里最好看的。
“三师兄，我累了……”
“我不想去找家了……”
“我也不想，再在仙魔两界之中生存了。”
楚云酥的表情，像精巧的琉璃那般，美丽而脆弱，她用额头轻轻抵住季梓棠的额头，这也是她能做的，最后一个动作了。
“季师兄，忘了我吧……忘了星海仙宗，忘了这罪孽的一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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